REI.

 

【流浪地球】东升西落

Summary:诗人因为月亮自杀了,又一个。



*李一一非官方个人回忆,两个故事,瞎写罢了



1.

来到地下城接管李一一的第一个班主任姓宋,是个慈眉善目的花甲太太,精神矍铄,步伐稳健,一把年纪了坚持奔走教育前线,眼珠里喷发热情健康的火。她常盘起黑发掺白的长发,发间插了一支古色古香的木簪,细小的珠玉流苏吊在末尾随着步子晃动,随着她沉浸于课文时激情的心情晃动,窗户外模拟场景的阳光射进教室,积累了几束无害的光块。老师的发簪,有时闪烁白亮的光芒,伴随她的心火不灭地跳动。过去很些年,李一一回忆学生时代首先投映的是如此场景:少年李一一坐在那间教室中间,离窗户比较近,窗外模拟场景踢球的几个男孩永远不会变。老师来回踱步于课桌之中,情感激昂,讲课抑扬顿挫。当时李一一膝上放着一本书,书名他还记得,是《顾城的诗》。

宋老师永远没有倦怠的一天,她从不将情绪带进课堂,教师的操守被她执行到最好。开课第一日,她搬来一个沉沉的纸箱,砰地一声放在讲台上。学生全部定定地注视她,那个纸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同学们,我是你们今后的语文老师,姓宋,就叫我宋老师。”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咯吱咯吱写下自己的名字。而后转回身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本……

拿出一本课外书。

“这些书,我会放在图书角里给大家分享。大家随时可以看,在我的课上,也可以看。当然大家可以看自己带的,都可以。书就是阅读,阅读就是语文。”她笑着,眼角褶皱不太深,“语文需要好的老师,你要让鲁迅和海明威教你。”

那些书传下去了,书纸泛旧,书皮保护得很好,每条书脊和封边都一丝不苟贴上胶布。因为是老师的东西,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那时的学生能接触的读物不太多,老师抱来的这个图书角,于他们而言几乎称得上宏大了。刚开始,有人看书,但没人真的敢在课上看。这件事还是李一一开的头,某天上课没多久,他从窗外毫无章法的足球队身上收回神,打消了在语文课上写数学的计划,鬼使神差地抽出宋老师的课外书,光明正大地立在课桌上读了起来。

老师的讲课声仍在继续,除却四下同学或惊讶或佩服的目光,这一节课照常顺利地过去了。

那本书叫《海底两万里》,貌似是李一一接触的第一本科幻。



幻想在这个时代渐渐褪去诗性愈发无用。诗歌不重要了,散文不重要了,一切的个人情怀在危难面前都不值一提了,理科生在今天备受重用,文秘总是坐在后方整理资料。尽管这样联合政府里的八成文秘也都是计算机出身,程序系统修车搞火石都能抓两下子。李一一原本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不过后来升职了,头衔换成了“观察员”,听起来像上头特派下来检查地方的巡察组,正儿八经的威风。李一一没想那么多,在队伍里随遇而安,没想着争头功,尽管一些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引导大家听从自己的意见,他也觉得是从那位外交官老妈身上遗传来的。他平时说话气势稍显不足,一到力排众议的时候口才就变得无敌的好,叭叭说一通,问还有问题吗?没问题最好,问题太多我当没看见。

他不想做浪漫的人,浪漫代表着感性,感性和理性冲突。他的概念里:理性=解决问题,感性+理性=降低效率,感性=没多大用。危机起始至今,效率位排第一。发动机和地下城,是全自动流水线建造的,只几个月的时间造就了人力望尘莫及的奇迹。李一一很敬佩,他是一名程序员,而且是个有天赋的程序员,他懂得设计数字是来服务人类用的,程序完美地运转,本身是一种美。硬要说,数字就是他的浪漫。

因为人不可能完全摒弃感性的部分,人就是人,没必要把自己逼成机器。李一一倒也不是那种极端例子,出任务饿了肚子他会不由自主想念老妈半年前回家给他下的一顿蚯蚓饺子,饥饿没淡了下去,还有点想妈了。邻座的女孩受伤他来照顾,回到基地专门登门道谢,那种时刻他心里难说没有臭屁小孩的嘚瑟心理。这些是属于人“情绪”的内容,浪漫与此相去甚远。黄金时代的人通常将一些物品将浪漫绑定到一起,比如玫瑰,比如月亮,比如阴晴不定的大海。过去黄金时代有种职业叫“诗人”,他们常常为了这些去死,死前留下的遗书,便称为“诗”。诗人死了无数次,因为各类事物。花落了他自杀,花开太好也自杀,教本来待在那里的事物不知如何是好。总之,浪漫是个杀人的东西。

他有天会因为程序而死吗?李一一无端想到。



那个杭州人给他讲了烧火工和嫦娥的故事,前者是童话,后者是传说。李一一沉浮在运载车的摇晃中随口附和:您知道的真多。

烧火工日日夜夜居住在小岛上,烧炭、炼鲸油,清晨他要划船去海洋深处给未升起的太阳淋上油,点一把火,让太阳燃烧,让太阳升空,一天才算开始。

“他不会烫着吗?”李一一难以理解这种故事的内核是什么。

杭州人乐呵呵地笑:“说不定太阳没那么热。”

有个年轻人找上他,与之前找来这里的人一样,他恳求老人拯救爱人的生命。老人说我可以救她,但是你要代替我在这里工作。年轻人答应了,他跟着老人登月,寻找代表爱人的那颗星星。老人用布擦去星星表面的灰尘,星星重焕生机。年轻人的愿望达成了,他兑现承诺,留下替老人承担烧火工的工作。

太阳照旧东升西落,人们感受日光普照,感激太阳。李一一想了会儿,又问:“那个年轻人之后又反悔了吧?”

杭州人说:“故事里没写出来,但我认可你,如今我在天上找不到太阳。”

李一一忽然对旁边的人生出一些悲悯,或许在黄金时代,他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作家,良好的诗人。杭州人的上衣口袋永远插着铅笔和便签本,聊到这些,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外看去。可能他在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那位老人,请求他把太阳的灰尘擦干净,之后永世生活在岛上,升起太阳。

您知道的真多。倒不如说,您的世界好浪漫。



2.

他睡着了,工作的周期太短,在不停歇的交接中他败给了肉体的刚需。他好久没做梦了,这次做了个久违的好梦。梦境狡猾地衔接他身处的车厢,旅途中司机蓦地喊了一声:“好了!可以脱下防护服了!”无人发出异议,连他自己也乖乖脱了。运载车停下,车厢打开,外面的沙子被气压压进来,刮了他一脸。热风拂过所有人的身体,连同他们的脸颊、呼吸、血液,人类重新拥抱地球,像胎儿一样被泡在羊水里。他热泪盈眶,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迅速消融,托起他的身体。心脏加速搏动,那种情感在李一一捕捉到人群里朝他微笑的郝晓希时霎地夺眶而出,眼泪落了一地。

“妈——!”

“李一一,李一一!”

有人把他晃醒了,他的神智还处于半梦半醒间,含糊地应叫他的那个人。

“信号出问题了,你去处理一下。”是队长。他条件反射地去捂头,花了半秒时间回神,适应防护服的束缚。

“飞机上高空了,空气突然稀薄。”队长经过,敲一下他的脑袋,“梦见什么了睡得这么死?刚刚那颠簸都快把我晃吐了。”

他们在运载车内,运载车在飞机上,一小时前救援队受营救任务前往苏拉维西安装火石。出发前李一一一直心神不宁,木星状况不对,局势紧张,他冥冥预感要出事。

“等下。”李一一彻底缓过来,猛地抬头,抓住队长的手。

“空气稀薄,你们还开飞机?”



距离木星危机 15小时



郝晓希离开前留给他的号码是紧急联络,00开头的格式,能直接跑空间站的中转打到郝晓希的通讯机上,无论何地。

李一一抚摸着那张身份牌,从没打算使用,哪怕有天执行任务中途牺牲,他也只把它当念想偶尔拿出来瞅瞅。他把它放入贴身衬衣上方的口袋,感受行车颠簸时肉体与铁块的挤压。

李一一记事早,与母亲生活在陆地的记忆断然无比美好。他和郝晓希不常见面,却是这世上最爱郝晓希的人。他安慰愧疚抱着他的母亲,安慰她说:一一爱妈妈,一一乖乖的。

“一一等妈妈拯救世界回来。”



“MaydayMaydayMayday!CN114-03运载机正在坠毁!CN114-03运载机正在坠毁!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李一一!快趴下!”队长十万火急的命令吼进他的通讯器。高速坠落中李一一根本无法站立,何况极度的惊慌下他首先执行的是潜意识更迫切的事情。他在翻滚中被重重甩到车顶,又马上掉下来,连滚带爬向前搂紧自己的电脑。

“这时候了还想着那破电脑!”队长的怒吼甚至大过了飞机解体的声音,李一一赶紧趴到座位下,死死握住焊死的椅腿,胸前硌得慌,黑铁抵住他慌乱的心脏。他在心里草草估略坠机存活的几率:他们三人小队装在运载机的运载车内,有双层防护,再加上防护服就是三层,坠落多久了?三秒、四秒、五……

猛烈的冲击把所有人击倒,车厢倾斜,混乱中他的头部狠狠一疼,随后神智一轻,短暂地晕了过去。

差不多五分钟后他醒来,发现自己仰躺在车厢中间,李一一爬起来,庆幸身体几乎完好无损。晕倒后电脑好好抱在怀里,他第一时间开机监控火石状况,看到屏幕上绿色的数据,他欣慰地笑了,现在开车启程,还能赶得及。他背身喊了一声队长,杂乱的空间里却静谧得怪异,漏电的缆线兹拉兹拉闪着火花。

“队长?”李一一正奇怪地转身,猛然捕捉到车厢外嘈杂的人声。这回他吓得电脑没抱住,腿软地靠手撑着墙面来到重伤的队长身边,他还留着一口气,前方的司机身体歪斜倒在驾驶位上,李一一脑子嗡地一响,队长艰难地抬手,握住他。

“一一,趴回去,装死,等……等救援队。”他的手掌越来越无力,眼珠滞缓地转到侧面,盯着车厢外身份不明的匪徒。

“只剩你了,火……火石……”

队长松手,李一一徒劳地晃了晃他的身体。队长的身上有许多弹孔,热血从黝黑的洞口中溢出来,逐渐冷却、干涸。他伏低身子去摸另一位队员的静脉,半天探不到动静,抬头一看一处五六毫米的弹孔大剌剌地横生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一时无措极了,车外的杂音仍未消停,他怕那些人放不下警惕心再次进来检查,CN114-03就彻底没了。李一一掏出骰子,摇出了10和1,这算是幸运数字。他深呼吸,怀抱电脑趴下来,埋在队长的尸体下面,祈祷救援队尽早发现他。



救援队会收编女性,但绝不会招进这么小的女孩。当那个少女跨进车门,身后跟着一个白毛外国人,李一一心里一凉:完了。

他没干过欺负妇孺的亏心事,但生死之际,他疯了似地冲上去,直截了当地控制住那女孩,用丝毫不理智歇斯底里的嗓音狂叫道:“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她!”

这伙人比他想得要团结些,外国人用带京腔的中文忙道:别别!冷静!女孩在被他用利器抵住脑袋的同时发出惊惧的尖叫,两秒不到,门口又传来动静,进来一个精瘦的年轻人。

三个人,他打得过吗?李一一不再分析局势,满脑子剩下殊死一搏。谁料外国人朝他扔来一个东西,他险险避开,脚步不稳,却立刻被年轻人压倒在座位上无法反抗。他的力气真大啊。李一一和那女孩的形势逆转,他拼命捶打男人的脊背,年轻人镇住他的头,大喊:“冷静点!我们也是救援队的。”

这句话像针强心剂瞬间令他的动作骤停,李一一缩小的瞳孔放松,目视面前年轻人焦急而陌生的脸,他突然很想哭。

“0051号子任务数据连接恢复。”

“我们得去苏拉威西三号转向发动机。”他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回来,对着三个完全不知姓名的人说道。

他心有存疑,可是又毫无选择的余地。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前进、前进。在大义面前,任何牺牲都是微不足道的。

“完成任务,必须要完成任务。”

李一一紧紧地捂了捂胸口。



-END-

评论(8)
热度(303)
  1. 共2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REI. | Powered by LOFTER